荒鹰

【米菊】枯景

晨光昏暗得奇怪。有几只鸟扑愣愣从格子窗前掠过。
本田觉得他醒得很早,但心里总慌着,怕错过什么事儿,怕错过呀——近来他总有些担惊受怕的,倒不是因为屋檐下面的那些妖怪,而是连妖怪们也惧怕的命运。他急匆匆套上挂在潮湿架子上的蓑衣,然后提拎着一个布袋往外面跑了起来。近来雪下得很大,只有雁木廊檐下有湿漉漉的通道,路中间完全被埋没在雪里,为了不打滑脚步谨慎才好,但本田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记得琼斯先生说今天离去,可琼斯先生提过的腰带的纹样他才刚刚画好,这日子怎么过得那么快呢。
“您看,那边的菊只剩下枯杆子了。可即使是这些枯杆子,也能证明它曾经艳丽过呀。”当时的港湾还没有结冻。
“但我现在看不见。”金发的客人在院子里转悠了几圈,“真不敢想像这里能热成什么样子,温暖大概是能达到的极限了吧。”
“看不见的东西,可以用颜料表现出来嘛,然后再印成布幔穿身上。多好。”本田菊小心地把客人的一些合约叠了起来,继续陪客人闲聊。他们的共同话题很少,菊也没见过外国人故乡的炽烈的阳光,但眼前庭院的一片凋零的景象倒可以说上半天。
“那你做一条来看看。让我也见识下所谓凋零前的绚烂。”外国男子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此后菊就一直在涂抹着腰带的菊花纹样。但总觉得无法表现出凋零前的绚烂的彻底的美,就一直在各种鲜艳的颜料前徘徊。甚至他很清楚琼斯早就对这不在乎或者说忘掉了,但就是那样徒劳地想把自己的花纹和色彩展示给他看,徒劳得就像第一场冬雨后即将枯萎的菊花——无论如何他都没见过这花盛放的样子啊。自己这么徒劳地追赶着又有什么用呢。驶向南国有温暖海水港湾的列车早就在冰冷的铁轨上等待着拎着黑皮包的外国人,菊甚至都能感受到即将喷发的蒸气,那自信的人儿对这片土地满不在乎的神情。这些都没关系,没关系!可是——
他近乎疯狂地踏过雪地,雪水把布袜彻底打湿,然而蒸气怪物已经吭哧坑哧地刚好离去了。一切都是徒劳,真的让外国男人收下图样又能怎样呢?也许还是被满不在乎地随手塞进旅行箱。可现在之前的付出似乎更加徒劳,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菊把一切理解得过头了。
枯萎的菊花杆子从前的绚烂盛放只存在于理想之中,没有看见是最好的。开得那么好或者那么糟都没人看见,说是徒劳却一定要开得好一些——这才对得起对方也许根本没有的对绚丽的想像。
可本田菊终究还是丧气起来,下次琼斯会什么时候来?大概也要半年后了,怕这纹样那时候就不合时令又不好意思拿出来了,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合适的方法,一切都尴尬极了。风又夹着雪开始呼啦呼啦地打在他的蓑衣上,用砖临时砌起来的月台显得破败不堪,一切都是在一种昏暗的色调里,没什么鲜艳的色彩了,只剩下朦胧的灰暗。他在风里站了一会儿,拖着浸了雪水的木屐回去了。
布袋里的纹样色彩是那样的鲜艳啊,就像这苍茫的天地都从未看到过一样。可本田把布袋细心地封起来抱在了怀里,再次打雁木下经过,很慢很慢地走着,素色的衣衫也和积满雪了的青灰色的檐廊渐渐融在了一起,啪嗒啪嗒的木屐踩雪的声音也逐渐消失在了风里。
风夹着雪愈刮愈厉害了,即使早晨已经过去,光线仍然昏暗不堪。尽日再没有鸟影掠过格子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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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脑洞来源于川端康成(尤其是那个腰带纹样2333333)qwq求不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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